开学一月有余，河南、山西各职业院校的学生却依然笼罩在“强制实习”的阴影之下。 　　2010年9月初，河南省教育厅向省内各中等职业学校下发通知，要求各学校动员、组织二三年级的学生到富士康进行顶岗实习，以“保证富士康集团正式落户河南、年内批量投产后有充足的高素质员工队伍”。此前的8月2日，富士康落户郑州并投产，首期项目即需9000工人，而来年建设的生产线还需要10万到15万工人。 　　无独有偶的是，山西省太原富士康工业园也在9月扩大了生产线，急需2.1万一线工人。当月开始，山西省教育厅以及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便组织各职业技能院校学生前往富士康实习。 　　此次由行政力量介入组织的集体实习，却遭到诸多学生反对。一部分学生称，其所在学校奉上级指示，强制他们前往富士康实习，并以不发毕业证或退学相威胁。而在他们看来，所谓的实习，不过是将他们作为廉价劳动力送去工厂打工，以解“用工荒”。 　　正值舆论热议之时，2010年10月9日，一份《“两岸三地”高校富士康调研总报告》（下称《报告》）发布。这份由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台湾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大学在内的、来自两岸三地20所高校的60多名师生参与完成的报告，其中一个专题报告即直指富士康“以实习之名，滥用学生劳动力”。 　　学生工的问题，被再次推上风口浪尖。在校企结合、顶岗实习的名义下，实习生的实际权益堪忧。 　　必要的顶岗实习？ 　　面对“强制实习”的质疑，山西省教育厅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处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山西确实组织了职业学校学生进入富士康实习，但绝无强制，一律以自愿为基础。河南省教育厅的相关负责人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亦强调，其政策明确要求以自愿为主，但在政策执行时候，“可能有些学校图省事歪曲政策，要求强制实习”，该负责人表示，一旦发现强迫的，将让学校立即改正。 　　财新记者询问了山西、河南境内多所职业学校，其负责人均表示，对去富士康的实习由学生自愿报名，绝无“强制”。 　　而两省行政力量之所以介入实习工作，有着类似的背景。 　　事实上，职业、技能院校的学生进入企业实习，正是当前职业教育“校企结合”的题中之义。自2005年国务院下发《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工学结合、校企合作的培养模式即是中国职业教育的发展方向。 　　按照相关文件的规定，中等职业学校在校学生最后一年要到企业等用人单位顶岗实习，高等职业院校学生实习实训时间则不少于半年。而相关政策在要求企业承担起学生实习责任的同时，并未给予企业相应的资金和优惠，权利义务不对等的情况下，企业普遍缺乏接收实习生的动力。 　　山西省教育厅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处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学生很难找到适合的实习单位，一些单位要向学生收取一定的实习费用，且普遍管理不甚规范。有的学生找不到实习，最后的半年或一年时间就干脆回家待业。 　　在学生普遍实习难的情况下，河南、山西二省相继迎来了富士康的落户投产及扩大生产线。企业用工需求强烈，正好与职业技能院校的实习需求对接。 　　上述山西省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正是由于省领导对富士康项目的极度重视，方由省级部门牵头协调，组织学生的实习工作。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多次走访富士康，了解了其用工环境、住宿、饮食条件后，才下发通知，由学校组织、动员，整班整建制的前往实习，时间为半年。实在不愿意去的学生，可以自己另寻实习单位。 　　不过，在上述山西省相关负责人看来，进入富士康实习，实为难得的好机会，学生不仅可以接受专业训练，更能接触到世界五百强企业现代化的管理与文化。 　　实习期间，学生与普通工人同岗同酬，但不加班，亦不倒夜班，随队老师进行管理，八小时工作后，还将有文化、专业课程安排。据其介绍，若非政府从中协调，企业不会接受这么多不能加班的实习生。 　　尽管现在组织实习工作已结束，山西还有大量的学校和学生要求前往实习。但名额有限，教育厅已不再安排。 滥用学生工？ 　　除了河南、山西二省由政府出面组织学生进入富士康实习，各地的职业技能学校亦以与富士康建立实习基地为荣。 　　过去几年间，富士康接收了大量实习生进入工厂工作。《报告》显示，在富士康的深圳、昆山、太原、武汉厂区，均有大量实习生。在某些车间，实习生占车间工人总数高达50%。大多数的暑期实习生是实习2个月，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六七个月，少数为一年，时间最长的学生工签订的合同时长为两年。 　　这些看似依循“校企合作”“工学结合”政策进入工厂的学生，是否能实现他们提高专业技能、顺利就业的梦想呢？ 　　《报告》显示，实习生当中的绝大多数都被电脑随机地分在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关的流水线上：学习工商管理的被安排在流水线上做操控；学习数控的被安排在苹果电脑的生产线上做手机外壳的加工；学汽修的被安排去给电脑风扇贴标签；学车床的却被安排在流水线上生产苹果电脑的“开始”键。 　　“不管你学什么专业在这边都能上，跟学校学的东西没关系……”“在富士康学不到什么技能，每天就是重复一两个简单的动作，像个机器人一样……”接受访谈的学生如此表示。 　　山西省教育厅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处的相关负责人坦言，客观条件限制，进入富士康实习的学生不可能完全做到专业对口。学校和政府部门还对企业提出了轮岗的要求，让学生在每一个岗位上干一段时间则轮换另一类岗位，让学生尽可能的多学一些东西。 　　不过，一位负责山西太原富士康招工的陈先生告诉财新记者，实习生一旦进入企业，无论待遇、加班或是培训，与正式员工都没有区别。另一位代理河南郑州富士康招工的郑州职介中心的工作人员亦向记者证实，企业若需加班，无论实习生还是正式员工，都一视同仁。富士康基础人力招募处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实习生于正式员工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社保待遇上，未毕业的学生工，企业无法为其上社保；加班与否主要是看所在事业群的繁忙程度，在加班问题上没有正式员工与学生工之分。 　　根据《报告》的调研结果，绝大多数学生都被安排加班两小时，一天工作十小时，还有超时加班的情况。这与教育部“不得安排学生每天顶岗实习超过八小时；不得安排学生加班”的规定直接违背，亦不符合“专业对口实习”的要求。 　　《报告》分析指出，企业在面临订单多而急的生产旺季（每年的五月到十一月）急需大量具备一定素质的、便于管理的廉价劳动力，另一方面法律并没有赋予实习生群体与劳动者同等意义的劳动保障，“学生工”便成为了最为灵活、廉价和驯服的劳动力。富士康可以在劳动力最缺乏的生产旺季，通过与职业学校、中专、大专院校合作，获得来源稳定、大量的年轻高素质廉价劳动力，而到了生产淡季，富士康则可以根据生产需要灵活地让学校安排时间结束实习期，不费代价地把这批劳动力送回学校，无须为这批劳动力支付社会保险费用，更不需要像解雇正式工人那样支付经济补偿。 　　据了解，河南、山西二省组织实习的工作已告一段落。河南共组织2.5万名学生、山西则组织了近5000名学生进入富士康实习。而半年之后，这项工作还将试富士康用工情况而决定是否继续开展。 　　为杜绝出于良好初衷的“工学结合”最终演变成对学生工的滥用，《报告》建议相关职能部门监督企业执行“实习生工作不得超过八小时，不得加班，上夜班”的法规，认真落实《实习见习条例》，包括提供专业对口的实习岗位和恰当的指导，监督企业给实习生提供安全的实习环境以及基本保障，督促实习老师完成对学生进行保护、指导和教育的职责。